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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辉

炎炎夏日，热浪裹挟着焦灼迎面扑来,叠加那不知何处的蝉鸣，不休不止，让人憋闷，又莫名烦躁。穿过古街巷，路过马王桥，走上卫门口，此时的我已是满头热汗，背心尽湿。再往江东风雨桥步行百余米，那熟识的小店才映入眼帘。

步入小店，一外卖小哥提了食物袋从我身边匆匆闪过。小店果真是小，中间为过道，左右两边是靠墙的餐桌，简单又整洁，靠里则是一组两米多高的纱窗餐柜，耸立于小店的正面。柜内分三层，中、上两层摆放着已装碗却未加料的凉拌粉，下层为各种调料与配菜，齐整有序。

由于店内坐了几位食客，老板娘一直在餐柜内忙碌，竟忽略了我这个新来的顾客。我也不客气，对着餐柜里喊了一声：“来碗凉拌粉！”随后又低下声气说：“在这里吃，中辣，加量，加蒜汁。”老板娘立刻从柜台后露出半个脸蛋，脆声应道：“好勒，请稍等。”

依习惯，我在饮水机处接了一杯凉水，找一个空位坐下，静静等候。隔壁桌坐了一对母女，母亲已年近七十，女儿才四十出头，两人举止文雅，穿着得体。而我对面桌坐的是一位壮汉，大裤衩大背心，穿了一双人字拖，正戴着蓝牙耳机在刷抖音。隔壁桌的母女刚刚吃完，又点了三份凉拌粉打包，其中一份不放辣，这显然是给家里人带的。母亲对女儿说：“这次你回靖州，木洞杨梅吃过了，冰凉粉也吃过了，刚刚又吃过你心心念念的凉拌粉，女儿你讲，你心里还记挂着家乡什么？”女儿回答：“妈，我小时候爱吃凉拌粉，这种味道就一直抹不掉，刻在了记忆里。近几年，家里给我寄杨梅，可凉拌粉和冰凉粉你们寄不了，我心里也就一直记挂着。”母亲叹了一声，说：“哈妹子，你是分不清家乡味道还是恋乡情怀，这么让你魂牵梦绕哦。”女儿说：“我想，都有吧，这是每一个远离故土人的通病。不过嘛，这种记挂也是一种美好。”母亲说：“你小时候吃的凉拌粉，最让你忘不掉的是什么？”女儿没多想，说：“是香辣，是那种辣中有香，越辣就越香的感受。我亲眼见赵师傅将长长的红辣椒用剪刀剪成段，用铁锅炒香，擂成粉，再用热油炝了，拌上卤汁、蒜水和香料粉，那简直就是整碗凉拌粉的灵魂。那时候，我不怎么吃辣，却经常看见有人加辣，也只要多加半匙，就见加辣人吃得满头大汗，越吃越香……”

一时间，母女俩的对话让我深受触动。对！香辣是整个凉拌粉的灵魂，而这种香辣，是独特的，无法复制，难以模仿。我心想，正因为这位女儿远离故土，尝遍了他乡的百味，这才心心念念家乡一碗香辣凉拌粉吧！

不一会，隔壁桌的母女走了，我和壮汉要的凉拌粉也送到了面前。壮汉瞟一眼色香味俱全的凉拌粉，立马就两眼放光。他放下手机，抓起竹筷，挑起碗里的米粉上下搅拌。他似乎有些忍耐不住，呼噜一声将半筷子米粉吸进嘴里，咀嚼几下咽下肚去，那种畅意的满足立刻洋溢在他的脸颊上。

然而，我却不急。我先端起凉水喝一口，清理一下口腔。之后提起筷子，将凉拌粉上层的卤肉片与卤蛋圈拨到碗边，再将筷子伸到碗底挑起莹润爽滑的米粉小心搅拌，让卤汤汁、辣子油和蒜汁充分融合，也让每一根米粉都裹满那难以言喻的美味。当我嘴里满是期待了，再吸溜一口米粉进去，呦呵！香辣可口，开胃爽心，正是自己最满意的味道。我吃得正香时，忽听对面桌的壮汉喊了一声：“老板娘，再上一碗！”

对于凉拌粉的深刻印象是在职高实习。一到午休，我们一伙同学就来到江东桥头，涌进小吃店。赵师傅依次从纱窗柜内端出已装碗的凉拌粉，逐一加入酱汤、蒜汁、香油、花生米和油辣子等调料，最后撒上一把葱花。当我们用筷子一搅拌，那浓浓的香气就扑鼻而来，让人垂涎。那时候的我们年少气盛，喜欢吃辣就经常比拼谁最能吃辣。每次，我们都把嘴巴辣得通红，却大呼过瘾。那种香辣，是火热的，是激情的，就像是我们在球场上的奔跑与呐喊。口腔里的热辣似乎给了我们生命的张力，味蕾上的极限挑战，其实就是展示我们对生活的热情与热烈。那种滋味，带给我们刺激的同时，也带来了无尽的勇气。就像我们在生活中所遇到的困难与挑战，让我们痛楚，却也让我们成长，让我们回味。

然而，时光荏苒，如今的我，已年过半百，虽不敢太吃辣了，但仍旧依恋着凉拌粉的香辣。这种香辣，既是一种生活的方式，又是一种生活的态度，源于生活又归于生活。这种香辣，又似乎是我的生活伴侣，一直在身边默默陪伴。她没有甜味的矫情，没有酸味的忧郁，也没有苦味的无助，却让我体味到生活的热烈与激情，真实与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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